诗佛王维的“名”与“字”
张雪松
人物在线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许多朋友可能刚刚学会说话就已经会背诵这首唐诗了。这首脍炙人口的《相思》，作者是我国唐代大诗人王维。王维，姓王、名维、字摩诘。如果把王维的“名”（维）和“字”（摩诘）合在一起，就是维摩诘——佛教著名典籍《维摩诘所说经》里的主人公。
在我国最为流行的《维摩诘所说经》译本，是公元4世纪著名佛教翻译家姚秦鸠摩罗什所译，笔法流畅，文辞优美，无论在宗教上，还是在文学艺术上都堪称极品。《维摩诘所说经》的主人公维摩诘是一位在家居士，一次维摩诘居士称病，佛派文殊菩萨往前探望，维摩诘与文殊菩萨反复论说，阐释了维摩诘居士本人所证高深的佛法境界——不可思议的不二法门，从而形成了《维摩诘所说经》，又称“不可思议解脱经”。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这部经的题目，“维摩诘所说经”，本来只有佛说的才能称为“经”，所以一般经的题目都是“佛说……经”，或者“某某人所问经”，但这里却是维摩诘说的“经”。可见维摩诘在佛教中的地位之高。（中国佛教中，只有禅宗根本经典《六祖坛经》不是释迦牟尼佛亲口宣讲而被称为“经”的。）
维摩诘“虽为白衣（俗人），奉持沙门清净律行。虽处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现有眷属，常乐远离。虽服宝饰，而以相好严身。虽复饮食，而以禅悦为味。”维摩诘不是出家人，享受世间的荣华富贵，但同时又具有很高的佛教修行，这引起了很多在家学佛的士大夫的向往，竞相效仿。当初，王维的父母将其名字取自“维摩诘”便有此意。
王维接触佛教是从幼年开始的。王维的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曾经师事大照禅师数十年；王维的弟弟王缙，也拜大照为师，同大照的弟子广德是好朋友。大照禅师就是神秀的得法弟子。按照《六祖坛经》的讲法，神秀是禅宗五祖的上首弟子，北宗的创始人，六祖慧能的大师兄；而大照禅师就是北宗七祖普寂。由此可见王维自小成长的环境，佛教背景之深厚。
成年的王维，正如其名字所暗示的，同维摩诘居士一样，虽然身居士大夫位，享受荣华富贵，但却以佛教修行为第一要务。与王维交往的名僧很多，根据《神会禅师语录》记载：一次，王维见到神会和尚，问道：“若为修道解脱？”和尚出家为僧，修习佛法，是为了获得人生的解脱吗？神会和尚回答说：“众生本自心净。若更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脱。”王维听了这话很“惊愕”，“大奇，曾闻大德皆未有作如此说。” 据说，王维由此开始用心南宗顿教的高深佛法，进步很快，后来神会还请王维写下《六祖慧能禅师碑铭》，我国近代著名佛教专家吕瀓先生甚至认为这是研究六祖慧能相对唯一可信的文献资料。
佛教，特别是禅宗，对王维的艺术创作影响很大，“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他的许多诗歌中透露出佛教的意境，颇有禅味，如“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让人感到性空无我的美感，顿去执著。晚年的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对诗与禅，可谓是任运自然了。“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山居秋暝》）苏轼在《东坡志林》中评论王维：“维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最为恰当。
按照正史《旧唐书》对王维的记载：“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如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采……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斋中无所有，惟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于元二年七月卒。临终之际……与平生亲故作别书数幅，多励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笔而绝。”
历史或许有太多的巧合，中国有儒、释、道三教；唐代也有三位大诗人，李白、杜甫、王维，正好鼎足而三！李白是中国道教文化的体现者，被称为“诗仙”；杜甫属于儒家，是“诗圣”；而佛教文化在唐代诗歌中的代表人，则非王摩诘莫数了。徐增在《而庵说唐诗》中有一段极精彩的点评：“太白（李白）千秋逸调，子美（杜甫）一代规模，摩诘精大雄氏之学(佛学)，篇章字句皆合圣教。今之有才者，辄宗太白；喜格律者，辄师子美；至于摩诘，而人鲜有窥其际者，以世无学道人故也。”
维摩诘说的话被称为《经》（《维摩诘所说经》）；难怪王摩诘如其人，也被称为“佛”（诗佛）了， 真是人如其名啊！
转载于《中国民族报》2006年9月26日第7版《宗教周刊·人物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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