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中的佛教》简介
程钢
Buddhism in Chinese History A.F.Wright.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Starsfvrd.California;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1.rev.ed.
此书作者为芮沃寿(1913—1976),1941—1942年和1945—1948年以哈佛燕京学社研究生资格两度来北京进修。1947年获哈佛大学博士。
先介绍此书成书之缘起。其远缘是,作者最初进入中国史研究的课题便是佛教史。其近缘有二:其一是五十年代出现一大批关于佛教的研究成果、它们使得西方人对整个中国文明的理解有新突破,著名代表有白日乐(Etienne Balazs)、戴密微(Paul Demieviile)、谢和耐(Jacques Gernet);其二是作者应芝加哥大学人类学系与神学联合中心共同邀清作了六次讲座,这本书就在讲稿基础上整理而成。此书的主要部分是作者在《亚洲研究杂志》发表过的论文“中国化的佛教”(1957)。又加上了引言和论汉代思思与社会的一章,以及论当代中国佛教遗产的最后一章。
这本书分作六章,(1)汉代中国思想与让会(206B.C.A.D.220)。(2)预备时期(A.D.65--317)。(3)本土化时期(337—589)。(4)独立成长时期(589—900)。(5)挪用(appropriation)时期(900—1900)。(6)中国佛教之遗产。纵观以上目录,可知芮沃寿把中国佛教的发展过程分为四个时期,为什么这样分期,作者似乎没有专门加以讲述,对他的分期学术界也有人表示异议。我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公元900年作为独立成长与挪用的分水岭。
在第一章里,作者有以下两个观点值得注意。他说:“我们称之为汉代儒学的思想体系可被看作为新绅士-精英(gentry-elite),对新帝国秩序合理化和他们在其中的地位方面的问题在思想文比上的回应”(P.11)这里即见汤因比的思想方式,又可见重视思想的社会背景的研究方法的影响。他又说:“汉代儒学,似乎很好地为君主制和精英的需要服务,却有几个最终是致命的弱点,他把类比推理使用得这么过火,以至于招致了怀疑论者和自然主义者的批评,并使整个精心构筑的大厦都令人怀疑”(P.17)。芮沃寿认为,汉代儒学与汉帝国秩序完全互织、荣损与共。一旦汉帝国崩溃,汉代儒学随之解体。
第二章(即预备阶段)芮沃寿要解释这样一个现象,即根据史料,佛教在当时已缓缓地传入中国达半个多世纪之久,为何只有很少的痕迹表明它对当时中国人的生活与思想产生过影响(P.22)?芮沃寿是这样解释的,在这一阶段,汉帝国的思想与制度综合体尚未完全崩溃到使所有中国人都对它感到厌倦与疏远,从而下决心对外来之制度与观念作出回应;另一方面,佛教尚未适应中国环境,也就是尚未中国化到让中国人能够理解,因而影响就有限。
第三章,芮沃寿认为此时汉帝国秩序与汉儒学完全崩溃,知识分子(精英)和大众都开始皈依佛教。作者引证戴密微的观点,认为慧远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皈依佛教之典型(P.46)。作者又认为,此时旧儒学的名词(如理)被赋予了大乘佛教哲学之新的形而上学的含意。(P.47)。
第四章(即独立发展时期),作者重点描述佛教如何与隋唐帝国意识形态相结合,并成为其一部分(P.67)。例如被统治阶级用来鼓励士兵不怕死、勇敢作战(P.74)。
第五章(挪用时期),芮沃寿认为,自安史之乱起,“有良心、有学问的人重新严肃对待儒家教义。他们在其中寻求诊治时代危机和解决问题之方法。”(P.87)。作者引用了刘子键(JamesT.C.Liu)的观点,以范仲淹为例,他身上所体现的“伦理普遍主义”(ethical universalism),尽管是用新儒学的语言加以表达的,却挪用自大乘佛教(P.93)。芮沃寿还认为,在宋代及宋以后的社会改革家及政治家身上,有一股酸腐的唐代章句儒学中所缺少的高度社会良知与理想主义。这也挪用自大乘佛教(P.92)。
第六章主要介绍二十世纪的中国佛教与佛学,重点分析了近代中国的佛学复兴。作者之思想方法是汤因比—费正清的。他认为,佛学复兴是中国知识分子对西方挑战的回应行为。作者又引证戴密微的观点,说明佛学复兴中总的做法是论证西方文化并没有创造任何佛教中所没有的东西(P.112)。又引用列文森(J.R.Levenson)之结论,认为梁启超之所以特别强调中国人在大乘佛教形成中所起的关键作用,是想在中国人对自己文化的创造力丧失信心的情况下,以此来增强中国人的自信心(P.112)。
最后还有五点结论,描述中国文化的总体特征。
第一点,作者认为:“中国人持久的理想之一是把自己的文化视为一整体上自我协调之实体”,尽管史书记载颇与此理想不合,但“中国人一再回归到铁板一块的社会、经济与政治之理想,该理想得到一白身协调一致且又与它所支持的制度相一致的思想体系之支持与辩”(P.123)。芮沃寿称之为中国文化的整体性。在八十年代中国大陆上流行的文化思潮中,我们又一再听到类似的观点。
第二点,只有在整体性丧失和旧文明解体的情况下,中国人才对外来观念感兴趣(P.124—125)。
第三点,芮沃寿反对所谓“中国文明吸收了外来文化”之提法,他认为不是“吸收”而是“挪用”。吸收之提法之所以不能成立,是因为外来文化并非简单地被吸收,而是被挪用并成为一种截然不同于原先旧文化的新文化综合体的一部分。
第四点,佛教史表明,正如二十世纪的中国共产主义运动所表现的那样,中国人有转向宗教狂热之潜力。他认为新儒学的精英对中国文明有一“自我印象”(self-image),即认为中国文明理性而又富于人文精神。耶稣会士为这一神话欺骗,并在西方大力宣传,至今影响不断。芮沃寿认为研究佛教史可破坏这一神话。
第五点,中国历史上国家总有权利干涉与行为和信仰有关的事务。
西方学术界一直流行两个观点,一是泛泛使用“东方”一词。自赫尔德(Herder)、黑格尔,到诺斯罗普(Northrop)、魏特夫(Wittfogel),他们视东方为统一的,轻蔑地不加以区别对待。二是所谓东方的停滞性观点,芮沃寿用佛教史的研究成果向这两种观点挑战(P.4—5)。
芮沃寿自称他的书重在“反思性的解释”(序言,vii),而不同于史实之描述,也就是说,是要解释若干为大家熟知但却不予以解释的事实。
书中附有深造书选目,1971年再次印刷时,作者又作了修改,有益于初学进入佛教研究之殿堂,得到学术界好评。
(作者通讯处: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
转载于《华夏文化》1994年第5、6期合刊,第127—128页。
佛教如何影响现代中国?
资深媒体人 韩福东

